兩人來回了四趟,終于清理好屋子,沈蜷蜷脫掉鞋和外套爬上床,在褚涯的指揮下,將在超市里找到的棉被鋪好。
“好軟,好軟”他抱著被子在床上打滾。
鐵皮屋內總算不像個垃圾堆,但褚涯這時也精疲力盡,斷骨處一陣陣作痛。他吃了一次藥,關好門上床,沈蜷蜷來幫忙,抱住他雙腳小心地挪。
“痛不痛”沈蜷蜷一邊移動一邊問。
“不痛。”
“痛不痛”
“不痛。”
“我很輕很輕地放。痛不痛”
“不痛。”
兩人終于躺下,沈蜷蜷卻毫無睡意,只在床上翻來翻去,不斷說著話。
“這個床怪怪的,睡起來好怪。”
“怎么怪了”
“好軟,我怕睡著睡著,就掉到地上去了。”
“不會的,你摸摸床墊下面,床板很硬。”
“哦,是哦。沈喵喵,你關了門,屋里就好黑啊,但是我一點都不怕。”
“嗯。”褚涯一只手枕在頭下,眼睛看著黑暗中的屋頂。
“被子里好暖和,你摸下我的手,熱的。”
“嗯。”
沈蜷蜷漸漸沒有再翻身,聲音也越來越含混。褚涯一動不動地躺著,聽到他在小聲嘟囔“沈喵喵,我會好好養著你的你不要跑,不要鉆洞跑掉”
鐵皮屋里終于安靜,只有沈蜷蜷綿長均勻的鼻息聲。褚涯在這樣的黑夜里想念著父母,維持了一天的平靜終于散去,悲傷重新涌了上來,淚水無聲無息地往下淌。
你在傷心什么他們根本就沒事,顧麟的話你也信嗎
你不能哭,媽媽說你心思敏感,畫畫時畫得不滿意都會哭。你不能再哭了,你得扛住,就像爸爸那樣,什么事都能扛過去。
褚涯在心里一遍遍這樣告訴自己,終于止住眼淚,逐漸平靜下來。他吃的消炎藥可能有一點鎮定作用,也逐漸陷入了迷蒙中。
他感覺到自己在發足奔跑,身形起伏縱躍,冷風在耳邊發出呼嘯厲聲。他睜開眼,投進視野的并不是那間鐵皮小屋,而是一片廣闊荒野。
雖然已是漆黑深夜,他卻能看得清清楚楚,微微俯下頭時,看見不斷后掠的荒地,以及正在奔跑的,生著黑色皮毛的強壯前肢。
他心頭涌動著憤怒,只想著要撕碎什么。冷風吹透他厚重的皮毛,他卻絲毫感覺不到涼意,猶如一把扇火的扇,反而讓他心里的怒火燒得更旺,快要點燃軀殼,將這片荒野燒毀殆盡。
他一路奔跑,看見了前方的起重機和吊車。他喘著粗氣停下腳步,在黑暗里慢慢靠近其中一座鐵皮屋。
他躲在鐵皮屋的陰影里,看見兩名工人正小聲交談著往這邊走。隨著他們越來越近,他腦中突然升起一個強烈而瘋狂的念頭
將他們咬死,全都咬死,吸干他們的血,撕咬他們的皮肉
,讓他們掙扎著發出垂死的慘嚎
褚涯想到那滾燙的血就要流經食管,每一個細胞都在興奮地叫囂,催著他快撲上去,快露出鋒利的獠牙,咬斷他們的喉嚨。
但他又是如此的清醒,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想法,這肯定是在做夢。眼看著自己不受控制地俯下身體,后肢繃緊就要撲出,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,快醒來,快醒,這一切都不是真的,快醒
“礦場今天出了五噸,還行,明天就能完成任務。”
“希望明天別這么冷,今天干活兒的時候手發僵,差點搞翻燃料桶。”
“那得當心點,別把桶打翻了,那大家就白干了。”
說完的人突然頓住腳步“哎,你有沒有看到那屋子旁邊本來有團黑影,我以為是石頭,但是突然就沒見了。”
“沒注意,你是眼花了吧”
“應該是眼花了。”